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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岸花(十二)【代发】

国狱的空气是冷的,颜色是黑的,声音是寂静的。

景监的步子稳的象是一种折磨,廷尉跟在他身后,冷汗一滴滴的从发际中渗了出来。他不敢走到景监前边,也不敢走到他旁边,他只敢亦步亦趋的跟在景监身后,景监走的很慢,他也不敢走快一步。

景监脸上没什么表情,对于廷尉跟在他身后,他也没什么反应。

甘龙的白发在国狱的黑色里分外显眼,他半躺半坐着,对于景监的到来,他没有什么反应,不动不言,连眼皮都没睁开。

景监的声音平稳,语气平淡,不问好,直白的开口:“杜挚死了。”

甘龙猛的抖了一下,但眼睛仍然闭着。

景监听到了身后廷尉的抽气声,冷冷的笑意在他脸上掠过。他不疾不缓的道:“他带着西部众族的联军一头扎进了司马错的包围圈里,全军覆没。”

甘龙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,没出声。

“杜挚,死了,在乱军中自刎而死。临死高叫,对不起老师。”

“西部众族,”景监冷冷的道:“降了,交出了杜挚和他们的盟约。”

甘龙笑了,他睁开了眼,眼神平静的望着景监:“嬴渠梁没几天好活了吧?”他看着眼中戾气骤然暴增的景监,声音低哑:“这么急着除掉老夫,是他快不行了吧?怕老夫熬过了他,威胁到他的下一任吧。”

景监冷冷的看着他:“君上太仁慈了,就不该养你这么多年!”

“他不是仁慈。”甘龙站了起来:“他是要稳住世族,让秦国不乱,让嬴氏不乱,所以他不敢动老夫。老夫是他父亲留下的臣子,执政无错,忠君无错,他凭什么杀老夫?”

景监轻轻的,冷冷的笑了。

“欲要欺人,先要自欺,老太师,你果然是好手。明里一口一个忠君,暗里呢,私培党羽,挠乱政令。明里闭门不出,暗里操纵人手,造谣挑事,那一件离了你甘老太师?”

“硬的不行,就来软的,如果不是商君反应快,把那批明里称颂新法,暗里布局的人流放,老太师,新法早就被你的人一手掌控了吧?”

“掌控之后呢?隔绝商君与民间的关联,你老太师大可借新法之名,行旧法之事,再把这罪名扣到商君头上。”

“我说的对吗,老太师?”景监平静的问道。

甘龙笑的更平静: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老夫已为阶下囚,随便你怎么编造罪名。人啊,至多不过一死,谁还能让老夫死两次不成?”

景监也笑了:“当然可以。不就是死两次吗?多了或许不行,两次还是可以的。”他轻声的,用一种让廷尉腿软的语气安静的描述着:“昭告秦国上下甘龙派杜擎勾结西胡谋反。老太师,这个罪名够的上杀了你吧?”

甘龙竖起一根手指:“一次。”

景监的声音骤然一沉:“谋杀国君,意图拥立,可够再杀一次?”

甘龙愕然,竖起的手指迟迟没动。

扑通,景监身后的廷尉腿一软,原地跪下了。

景监没回头,声音象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:“怎么,太师不认?”

甘龙收回了手指,笑了:“认也好,不认也好,但人只能死一次,上大夫给老夫找千条万条罪名,老夫也只有一条命在。”

景监眼中掠过一丝冷意:“景监会在秦国国史中给太师留一席之地。”

甘龙还是在笑:“随上大夫之意,老夫既然输了,自然褒贬由人。老夫的族人也随他们去吧,生死由他们的命。”

景监忽然放松了肩膀:“太师看得开。”

甘龙摇摇头:“老夫手中无可与上大夫交换的筹码,除了认命,还能如何?”

景监一动不动的死死的盯着甘龙,他不相信甘龙,从来不信。

甘龙坦然的坐着,任他看。

景监忽然也笑了:“太师果然好心计,无中生有这一计玩得高明。”

甘龙淡淡道:“卫鞅果然人才,硬是把你调教成才了。”

景监缓缓走近了牢门:“商君,是怎么死的?”

甘龙眯起了眼:“上大夫想让他怎么死?”

景监猛然闭嘴。

甘龙站了起来,微微的笑了。

“原来,上大夫一直在怀疑,卫鞅不是病死的,是被人下毒,老夫猜的可对?不过,上大夫,老夫从来不是那等人。”甘龙稳稳的走了两步:“老夫是想杀卫鞅,但绝不屑于用那等手段。老夫所想的是有一天,名正言顺的以国法杀卫鞅于刑场!”

景监沉默。

甘龙:“看来上大夫不信老夫所说的了?那好,老夫就再多说一句,如果要下毒,老夫不会对卫鞅下,老夫会直接毒死嬴渠梁!老夫无中生有用得,釜底抽薪也用得,没了嬴渠梁,卫鞅就如同无根之木,想在秦国存活,难上加难!”

景监猛然一掌拍了出去,甘龙急向后退,仍然被掌风扫到,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。哇的一声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

景监怒道:“你居然对君上下手!”

甘龙倒在地上抽搐着,嘶声道:“老夫没有......”

廷尉颤抖着爬了过来,抱住了怒发欲狂的景监:“上大夫不可动私刑!”

景监一腿踢开了他,目眦欲裂:“老贼,还君上命来!”

廷尉重新扑了上来,牢牢抱住他,嘶声道:“他在激你杀他以害君上!”

景监已拍出了一半的手掌停住了,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甘龙,后者白发凌乱的覆在脸上,枯老的手指象一枝将死的老树枝在寒风中抖动那样哆嗦着。他缓缓收回了手,低头看了眼廷尉,后者被吓得快没了魂,双手却死死的锁着景监不放。

景监长长的吸了口气,放下了手。

甘龙咳着,抖动着爬了起来,他站立不稳,却还是要笑:“上大夫猜一猜,除了老夫还有谁想要了嬴渠梁的命?”

景监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,却伸手拉起了廷尉,郑重的向他行了一礼道谢。廷尉还礼不迭。

景监回过身,柔和的问道:“老太师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?”

甘龙的脸色为之一变,嘴唇动了两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终究摇头,一字不发。

景监后退了一步,深深看了一眼老太师:“老太师果然人杰。”

老甘龙笑了笑,“彼此彼此,上大夫历练出来了。”他笑的有些神秘:“上大夫想不想知道,卫鞅和嬴渠梁是被谁下的毒?”

“不想。”景监想也不想的回答:“老太师不是刚刚才说没下过毒吗?”

甘龙还在笑,笑的直咳嗽:“老夫没下,不代表别人没下,不满意他们俩个,恨不得他们两个死的可不止老夫,更不止老夫这些世族。”

景监也微微笑了笑,讥嘲之意显露无遗:“景监知道,景监还知道,老太师抱了必死之心后,绝不会是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”他眼中闪过一种冰冷的让甘龙都为之微微一惊的狠厉:“老太师不用为秦国担心了。”

他转身,留给甘龙一个背影:“秦国,会切去腐肉,但不会按照太师的意思下刀。”

 

秦孝公二十四年春三月,甘龙招认罪行后殁于狱中,史载,有臣子上书言族其家,孝公弗许,流之。

廷尉依照甘龙的招认,将以孟西白三家为首的世族一家家抓捕下狱。或流或.....杀。

但所有的罪名中,没有下毒这一项,连提都没提。一个字也没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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